
望著一疊繽紛的色彩,有的用筆畫,
有的用彈珠滾,有的用滾筒推,有的用牙刷噴。

上課前,挑些圖貼在白板上,看看孩子能從這些色彩中看出什麼。
憲鴻從一張藍紫色塊中看到一座伸到天空的樓梯,旁邊有一條蛇在吐舌頭;
彥廷看到有人在衝浪;兆翔看到天上有烏雲,門裡有人,讓人走進去;
政廷看到一個彩色的地球被擋住了;
旻柔看到房屋的屋頂斜斜的;阡阡看到霧很濃。
我把圖翻轉過來,看看這樣能看到什麼。
政廷看到黑男人的鼻子,還有一匹馬;
宜璋看到河水;婧淳看到地震。
色彩的奇異,在翻來轉去間,形成不同的形體。
睡覺前我常玩一種無聊的遊戲,
閉著眼睛,看眼皮裡面黑影的移動。

拿出恩恩兩張又厚又重的圖,
紫色為底,上面刷上厚重的白色顏料。
恩恩把將乾未乾的白顏料如石膏般抹在紙上,
做出「大風雪來了,把所有花草蓋住。
結果變成一座冰山。」
她用文字傳神傳達圖的內涵。
幾乎每個孩子都有這個本事!
上週在打婧淳詩時,看她標題下得不錯,但內容過於單薄。
婧淳的《柔軟》詩說:
「柔軟,每個人都想要。
柔軟在哪裡?它在世界上嗎?」
把她的圖貼在牆上,讀出她的詩。
因詩停在兩個問句上,孩子自然接著說:
「柔軟在烤熟的地瓜裡。」憲鴻說。
「柔軟在娃娃的身體裡。」旻柔說。
「柔軟在皮膚下面。」阡阡說。
看孩子一發不可收拾,讓他們順著說下去。
「柔軟在枕頭裡。」(若凡)
「柔軟在棉花糖裡。」(恩恩)
「柔軟在彈簧裡。」(兆翔)
「柔軟在汽車椅子裡。」(上卿)
「柔軟在頭髮裡。」(瑋辰)
「柔軟在繩子裡,還有在軟糖裡。」(宜儒)
「柔軟在帽子裡。」(渝潔)
「柔軟在鼻涕裡。」(衍廷)
「柔軟在舌頭裡。」(義軒)
「柔軟在花朵裡。」(舒晴)
「柔軟在雲裡。」(彥廷)
「柔軟在那裡。」(安安指著黑板)
「柔軟在嘴巴裡。」(岳辰)
政廷說:「柔軟在心情裡,柔軟在夢裡,柔軟在無限裡。」
宜璋一直搖頭說想不出來,
其他孩子七嘴八舌,告訴他軟的東西很多,
像是水、空氣、麵包、布……都是,
哪一個都可以,但他都不要。
我把紙遞給他,讓他自己寫。
「婧淳啊,接下去知道怎麼做了吧!」我對婧淳說。
大家分頭去寫自己的故事,
宜璋在紙上寫著:「柔軟是布做的書包。」
在打故事的時候,看著旻柔的文字:
「我找到了羊娃娃。」
直覺上覺得那個「羊」字是「洋」的誤會,遂把它改成「洋娃娃」。
翻開圖,驚覺自己的自以為是。旻柔畫的是一隻白色的綿羊啊!
她以孩童有限經驗的直觀,來解釋日常聽到的語言。
我想她以為人們口中的「洋娃娃」是指「羊的娃娃」吧!
記得女兒小時候,一直把「田園將蕪」唱成『田園漿糊』,
直到長大的某一日,才恍然大悟自己的「誤解」。
這個誤解,成為美麗的會意。
而「將蕪」兩字,卻牢牢烙印在她記憶中,終生不滅。
唉!那麼早知道所謂知識的正確作啥?
「誤用」讓文字延展出多重面貌。
留待他日,讓她「恍然大悟」吧。
我偷偷把「洋娃娃」,改回「羊娃娃」。
上週去工研院上課,有個三歲的孩子指著我的笛子問:
「老師,你那個裡面有沒有『娃娃國』?」
老天,他以為所有歌都是從我手中的笛子「放」出來的,
如他經驗中的CD PLAYER一樣。
我笑著說:「裡面有『娃娃國』。」我吹出「娃娃國」,表示所言不虛。
「那有沒有『兩隻老虎』。」
「有的有的,只要你會唱我也會唱的歌,裡面都有。」我快笑昏了。
阿羅爸爸說,阿羅兩三歲時,一直以為「車子是會隨著車道行走的」。
於是就在車子前面畫上兩條線,代表道路,
用力把車一推,以為車子一定會行走在兩線之間。
不知試到幾歲,他才「了悟於心」。
好奇心勾引孩子以有限的經驗來碰觸這個世界,
在不斷試錯中,擴張經驗構築知識。
這個歷程重要迷人且不可缺。
不要不要,請不要過早給予所謂「正確的知識」。
沒有探索和試錯的過程,很難得到真正的「正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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