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天鵝

兒童以反思的方式處理自己的經驗。
他們對自己所驚嘆訝異的世界
不是想去攫補支配，而是想去了解。

每星期我們會有一段時間為孩子說故事，
透過故事引發出的問題，和孩子一同思考。



惦記著今年四月二日是安徒生二百年週年紀念日，想著，這些故事年幼時我也讀過，不知我爸媽是不是也讀過。橫跨二百年，該有三個世代了，這是代代間縱向的聯繫。
我將「安徒生」三個字用國字和注音端正寫在黑板上，孩子邊走進課室邊試著拼讀這幾個字。我隨手將安徒生作品的不同版本攤列在地板上，好讓孩子清楚看到。孩子興奮地說哪一本他聽過，哪一本他也聽過。嗯，還好，這些故事仍在流傳。

「從前從前，有一個國王和皇后，他們生了十一個兒子還有一個女兒……」我開始說安徒生的《野天鵝》。

「嗄！總共有十二個小孩，好多。」阿至說：「我們家只有兩個小孩。」
「現在的家庭大部分都是一個或兩個小孩。」我說：「比如亞亞家有哥哥、阿至家有妹妹、蕊蕊家有姊姊…」我接著說：「在家的時候，你們可以和自己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玩。」
「我和自己玩。」阿新笑嘻嘻的說。
「欸！阿新你有哥哥啊！」阿至說。
「我哥哥不跟我玩。」（阿新哥哥大她十幾歲）。
「我姐姐都玩煮菜那種，我不想玩，我也是自己玩。」阿至朗聲說。
「我是跟我媽咪玩。」小潘說。（她家只有一個小孩）

「……公主走到河邊，看到自己烏黑的臉頰，就用河水洗澡，剎那間她的臉變白嫩了，她的頭髮變得有如瀑布般的柔順。」
「還有像黃燈一樣。」生生說。
「什麼跟黃燈一樣？」我問。
「就是頭髮像黃燈一樣的閃閃啦！」
原來生生說的是公主的髮色有如黃燈般的閃亮。
「也像亮晶晶的頭髮。」小潘說。
「還有像亮片一樣。」亞亞說。
「也像黃金一樣。」倫倫說。
「有時候會像星星一樣。」大偉說。
「公主的頭髮洗過以後，有如黃燈一樣的閃閃，也像亮片一樣亮晶晶，又像黃金一樣黃澄澄，有時候像天上的星星般的閃亮。」我將他們的形容復述一遍。
「還有像老虎。」育寧說。
「你不要喜歡老虎，就什麼都說是老虎。」小潘對著育寧說。
「你說像老虎，是什麼意思？」我好奇起來，育寧還是小班孩子。
「像老虎的毛。」育寧說。
「你的意思是說，公主的頭髮像老虎的毛一樣嗎？」我問。
「這樣。」育寧用手在半空中作勢撫摸，加強話語的力量。
「你是說公主的頭髮像老虎的毛一樣柔順嗎？」我再問。
育寧點點頭。
「還會像壓克力顏料的黃色一樣。」大偉補充。

「……『河的上游有潭水，那裡住了十一隻戴著皇冠的天鵝。』仙女告訴公主。那十一隻天鵝就是王子變成的，可是到了晚上他們就變回人類。」
「變成鵝好好喔！」阿至說。
「變鵝有什麼好？」我問。
「變鵝可以自由活動啊！」倫倫說。
「人不可以自由活動嗎？」我再問。
「不行哪！爸爸媽媽說要怎麼樣就要怎麼樣，不能自由。」生生回答。
「對呀！要聽爸爸媽媽的話，他們說可以出去就可以出去，不能出去就不能出去。」尊尊說。
「你們覺得人比較自由還是鵝比較自由？」我問。
「鵝比較自由，鵝可以飛到別的地方，沒有人管。」阿至說。
「人也可以自由啊！」阿新說。
「阿新你說『人也可以自由』是什麼意思？」我問阿新。
「人比較自由，因為鵝會被那個……那個殺了。」阿新突然結巴起來。
「獵人啦！會被獵人殺啦。」尊尊說。
「對啦！鵝會被獵人殺死。」阿新還是一臉嘻笑。
「你的意思是說鵝會被獵人殺了，所以不自由。」我問阿新。
「鵝被殺了會變鵝肉被吃掉。」阿新說完，大家哄笑成一團。
「那—你認為人比較自由，還是鵝比較自由？」我再問。
「人比較自由。」阿新說。
「人也會被壞人殺掉啊！」大偉說。
「又沒有人吃人肉。」生生說。
「人會有敵人哪！」大偉反駁生生。
「可是又沒有人吃人肉。」生生語氣堅定地說。
「人比較自由，鵝要出去找東西吃，人只要自己在家煮來吃就可以了。」凡凡說。

接著，我提出一個問題：
「如果鵝比較自由，但是鵝可能會被獵人殺死；人比較不自由，但是人比較不會被殺死。請問，你想當人或當鵝。」
「我不要死掉，我要當人。」倫倫說。
「我要當獵人。」阿飛沒頭沒腦冒出一句話。
「我要當人，我不要死掉。」孩子紛紛應和。

「我要當鵝，可以自由飛。」小潘平淡的聲音在喧嘩聲中，顯得異常清晰。
故事進入尾聲，在想生命與自由的「輕」與「重」。


本欄圖片摘自格林出版社為紀念安徒生兩百歲生日出版的一系列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