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7月13日 星期三

這樣死掉,很可惜!

阿羅老擔心少玩,每次東西張羅一堆,像要去荒島。

今日帶來釣竿和麵包蟲。

釣竿不稀奇,麵包蟲引來小小孩子陣陣驚呼。

聽說他家冰箱或地上常可發現蠕蠕爬行軟蟲,

氣到他媽要大叫:「你和你的蟲一起給我滾出去!」。

而,這個阿羅,總是「嘴巴開開」與蟲相同的無辜面容。









大小孩在課程夾縫中,成群杵在溪邊,

重複「蹲下、鉤蟲、甩竿、收竿」

再度「蹲下、鉤蟲、甩竿、收竿」四部曲。日升日落。

小小孩兒則跟進跟出,以謹慎面容,立在有限距離外,

盤算「有為者亦若是」或「吾將取而代之」。

疲累困乏後,大孩子噗通跳進溪流裡,

剩餘的麵包蟲就賞給圍觀的小小孩吧!



小小孩把麵包蟲捧到岸上,一人建議挖土掩埋,眾人附議。

說著立即動手,挖土掘洞。唯有凱。

他以慣有的從容語調說:「牠們也有生命,這樣很殘忍。」

沒人理他,繼續挖土。忍住不介入,想看孩子的原型社會。



凱見眾人不理,慌急起身,以腳踩踏土堆。

其中一人挑蟲一隻,丟向土穴,迅速掩滅。

凱紅了眼眶,以手掘土,顫聲說道:「你們這樣會有報應的。」

眾聲喧囂,帶著戲謔。

老師提起裝蟲桶子,要溪裡的阿羅處理。

蟲隨溪流,進入魚的肚腹,或沒有。



整夜一直在想凱和此事。

次日課前,把事情重述一次。

阿羅對彥竊竊私語:「她在指指桑罵槐。」

這個「她」是指我。我朗聲說:「『指桑罵槐』出自何處?」

阿羅驚叫:「嗄!你怎麼知道我在說什麼?」

「廢話,你老師學過唇語。」我鬧著給他頂回去。

此事表過不提。



「麵包蟲終究要死。」佑說:「從釣魚店買的時候,就知道結果了。」

「蟲是要給魚吃的。」小小孩說。

「魚給人吃。」有人接著說。「人給蟲吃。」

「人如果沒有被蟲吃掉,這個世界就會臭死。」

「不對,那就都不會臭掉,到處都是新鮮的屍體,不會腐爛。」

「哈哈!全部都變成木乃伊了。」

大家七嘴八舌,笑鬧成團。像是玩笑,又像談論。

這種議題,與宗教、神鬼、政治相類,很難確切。



我要說的是,凱的態度和作法。

大部分人在眾聲稱是中,會改變立場,倒向人多或強勢的一方。

他,以一擋十,為自己的信念奮戰。始終如一。

這個平日溫良恭儉的孩子,在信念上的「不讓」,令人動容。



「我也覺得很殘忍,只是××叫我這樣做。」有人為自己的行為辯護。

「都是××先開始的。」有人爭取我的認同。

此時的我,就是強勢的一方。



某個程度,孩子的社會是微型的成人世界,

反映成人的態度與價值。



好啦!我也沒有要說什麼,

收拾東西開始上課了。



凱突然緩聲說:「這樣死掉,很可惜!」

我猜他的意思是說,

「把蟲埋掉,這樣沒有貢獻的死掉,很可惜!」

我聽了愛笑,且心緒複雜。



將來的歲月會把這群孩子磨成不同的形狀,

如溪與石。但,成人能做什麼?



教育分成兩個方向,一是偏向技術性。

好比教導人如何謀生,在自己的行業中出人頭地。

另一是「價值感」。學會把自己的價值感放在

誠實、節儉、努力工作、愛護同胞上。

如果沒有人教導你建立這些價值感,

即使技術領域的知識多麼先進,你仍一無是處。

~摘自《少年小樹之歌》

1 則留言:

  1. 我也覺得虫虫這樣死掉真的可惜!類似的發表我家也有一樁. 那時奕廷一歲

    多,一家四口從宜蘭往台北出發, 奕廷在車上大哭, 怎麼哄都沒效, 這時

    我生氣的對奕廷說, "你這樣哭,我好想把你丟掉!"。讀大班的奕辰在旁

    邊,悠悠的, 慢條斯理的說,"媽咪,妳生了一個小孩,他還沒長大你就要

    丟掉他,這樣不是太可惜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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